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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論大少爺的性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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確定了陌少不會再殺她但也不會放她走之後,深衣老老實實地回到原來的房間住了下來。每日打掃、洗衣、煮飯,閑來無事就去研習藥理——這湖心苑沒別的,藥草和藥書卻齊備。她在藥櫥的底層發現了幾大屜子諸如《金匱要略》《太平聖惠方》《聖濟總錄》之類的醫典,最多的卻是《脈經》《子午流註針經》《針灸逢源》之類的針灸醫書。每一本都被翻得破舊到要脫線,然而上頭積了厚厚一層藥草灰屑,也不知多久沒有被動過了。

深衣過去對醫書並不感興趣,看《異草志》《本草》之類,其實大多是出於獵奇,甚少註意其藥理。但此一時彼一時,手頭上沒有別的東西看,只覺得連一張有字的紙都是好的。翻得多了偶爾會看到一兩個字的簡短標註,都是炭筆寫上去的,字相當的難看,亦見錯字。深衣想來想去,只會是陌少寫的。這可真就是奇了。莫家家學嚴謹,又聽說陌少小時候除了弈棋之外,文才亦佳,就算是換了左手字寫得不好,又怎會寫出錯字來?

深衣百思不得其解,卻不敢去問。陌少那麽敏感,萬一這事兒戳到他的痛處,這局面又難得收拾了。

陌少仍然保持著雷打不動的作息。深衣驚訝地發現他連每晚去擲棋子兒的時間都精確得分毫不差,幾乎可以和那報時的漏刻媲美了。深衣心想若是這樣風雨無阻地練上個七八年,就算是常人練成了暗器高手。只是陌少擲棋子兒甚是隨心所欲,時而七八個水花,時而“咕咚”就掉進去再也沒有彈起來,明顯只是為了消遣。深衣覺得連消遣時光都能做得這麽準時,這陌少大約真有些喜歡強迫自己的毛病。

陌少如果做任何一件事,不會讓深衣覺得有難以理解之處,那就不是陌少了。一般的一副圍棋黑白合計三百六十一顆子,他天天扔天天扔,竟像是總也扔不完。深衣總想,若那瓷罐子裏面是銀子就好了……又想,陌少莫不是打算拿這棋子兒填平一剎海罷?

突然就覺得那個夕陽下孤孤單單扔棋子兒的身影好淒涼。

老酒鬼是湖心苑中唯一的自由人,可以隨著每天來收拾潲水穢物的下人一同出一剎海,買酒買菜買日用物事,然後會有守湖的府衛撐船送他回來。

深衣初時並非沒有嘗試隨老酒鬼一同出去。她的設想是躲進老酒鬼的那個大背簍裏面,便能躲過府衛的耳目。只是船來的時辰陌少一般醒著,深衣只能坦誠地與陌少交涉:

“陌少,我想出去一下。”

“作甚?”

“唔……買點東西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唔……非要我說麽?……我帶的月事帶用完了……”

“……你已經來月事了?”

“……”

她已經十五歲了好不好!雖然看起來像十三四歲,但也已經開始長大了好不好!

這是一個艱辛的話題。

陌少沈吟了一下,“讓老酒鬼給你買。”

老酒鬼咳嗽了兩聲,“我說,臭小子,老酒鬼年紀大了……”

陌少皺了皺眉,“我讓阿音買好給你。”

老酒鬼望向深衣,愛莫能助地攤攤手。

深衣欲哭無淚。

阿音?阿音是誰啊!聽起來像是個女子的名字,還叫得這麽親熱?!陌少你不是被關在湖心苑中七年沒有出去過了麽?怎麽聽起來在外面還有相好?——雖然早就打定主意退婚了,不知為何想到他可能早就有了別的女人,深衣莫名地覺得不開心。

老酒鬼帶回了月事帶,照例還有深衣喜歡的各色美酒大肉。

在深衣看來,老酒鬼也是個有故事的人。

那天他用兩個酒壇子對了陌少兩招。若是一般人,那壇子也就碎成片兒。可那天是全化作了齏粉,陶粉還擦傷了她的臉,嵌進了陌少手邊的桌子。老酒鬼功力深厚,可見一斑。陌少不像是個輕易會向別人妥協的人。以陌少對老酒鬼的忌憚來看,這老酒鬼的修為,恐怕還要高出他許多。

所謂大隱隱於市。也不知這老酒鬼怎麽要跑進靖國府來做下人,還在一剎海和陌少湊在了一塊兒。

深衣敢肯定的是,老酒鬼絕非下人出身。

他雖然穿的是下人的粗陋舊衣,卻幹凈妥帖。睡的是柴房中的柴枝蒲席,然而絲毫不見臟亂。深衣問他,有那麽多的空房子怎麽不去住,老酒鬼卻哼哼說柴房中睡得舒服——這種話,倒像是返璞歸真的人才說得出來。

老酒鬼對穿、住都不在意,吃吃喝喝卻有極深的造詣,大合深衣心意。

京城哪家酒樓的什麽酒最醇,哪家店子有什麽名菜……別說龍肝鳳髓、山珍海味,就連大街小巷哪個豆腐攤兒的豆腐最好吃、哪個鋪子賣的鹵煮火燒最夠味兒,他都一清二楚。

深衣足不出戶,卻日日跟著老酒鬼嘗遍京都美食,幾乎就要樂不思蜀了。而她本來擅長烹飪,海內外各種菜系都有所涉獵,所以對著美酒美食品頭論足,自有她的一套新奇理論。老酒鬼聽了,每每覺得都說到心坎兒裏面去,大嘆找到了知音。

於是在吃飯這件事上,漸漸壁壘分明。老酒鬼和深衣兩人相見恨晚,如膠似漆,一頓飯可以吃上一個時辰,然後再嘀嘀咕咕老半天,商量好了第二天吃什麽,才心滿意足地各自回房睡覺。

陌少也不知是受不了兩個人這麽吵,還是聞不得那十裏飄香的酒肉,每每都用食盤盛了自己那份“齋飯”——深衣如此戲稱——回房去吃。

“他真的從來都不吃肉?”

“不吃。”

“為什麽呢?”

老酒鬼摸著白花花的胡須,一本正經道:“據說是為了保持身材。”

“……”

保……持……身……材……

深衣覺得自己被雷劈了。

深衣來中原之後,發現中原的女子一個個胸豐腰細,男子一個個高大健壯,似乎並不崇尚那種弱柳扶風的美。所以她這種發育遲緩的看起來就十分丟人。她努力吃肉,也正是為了能夠……長快點。二姐隨爹爹,臉兒生得美艷不說,身段也是玲瓏有致。獨她,據說就和娘親當年吃不飽飯一樣,十五歲了還是一只小扁平……

既然連中原的女子都不以削瘦為美,他陌少一個男人,保持什麽身材!

深衣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——陌少會不會其實是個女人?

他生得實在太好看,那相貌宜男宜女,和他過往見過的美人大不一樣。若他多笑一笑,不知道會迷倒多少男男女女。所以若是個女子扮的,完全說得過去。

他雖然手腳不便利,卻從不讓她插手他的穿衣洗漱。她來的第二天,他便不許她隨意進他的房門了。——而老酒鬼說,之前所有的丫鬟,都得守這樣的規矩。

他不束發,戴耳飾——那鳳鳥飾就從沒取下來過。

衣裳也從來穿得整齊,領子高而緊致地束著——唔,據說當年她娘親女扮男裝入仕為官時,就常是這樣一幅打扮,遮蓋自己沒有喉結的事實。

——種種跡象看來,陌少都像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人!

深衣現在無比地懊悔。那日陌少昏迷,她抱他上床時沒有順手摸一把他的胸。如今他身子好些了,便再也無法近身。——除了靈樞針法,他的武功路數和莫七伯的完全不同,雖然沒露過幾招,但顯然兇殘得緊,也不知從何處學來。至今她都不知道他右袖中是個什麽兵器,可收可放,大約是條銀鏈索之類的東西。相比之下,之前那條皮鞭可就溫柔多了,不過是他拿來在靖國府眾人面前裝裝暴戾大少爺的道具罷了。

深衣愈想愈覺得自己猜測有理,按捺不住想要解開這個謎。陌少看起來有些潔癖,每日必然要洗發、沐浴、更衣。自己只要去偷看一下,豈不就一目了然了?

深衣本來就是個擅長聽墻角的主兒。爹爹的修為那麽高,她都能順順當當地偷聽到他和莫七伯議論她的婚事。如今內力被封,差是差了點,只要準備周全了,不被陌少發現還是有可能的——再說了,自己現在再不濟,也是可以跑得比陌少快的……

那夜她偷襲失敗,便問了陌少如何預知她要去刺殺他,於是提前點了環兒的穴放到床上。

陌少但告訴她兩個字:風向。

深衣如醍醐灌頂,終於明白了陌少為何要住在湖心苑的北邊。她久在海上行船,自然知道風向對於船舶有多重要,卻從沒想過可以借風向來防備刺客。

湖心苑位置特別,一到夜晚,就吹起南風。只要有人入苑,這人的一切氣息都會被風吹往北面陌少的房間。

陌少平日不食味重的食物,不飲酒釀,嗅覺極其敏感。入室湖風中稍微夾雜了別的氣味,他便能嗅出來。

環兒的味道,是春患粉的味道。而她,是在老酒鬼的柴房裏住了幾天之後揮之不去的酒氣。

這樣明顯的氣味,不被陌少發現才怪。

所以,深衣在這次刺探之前,特地齋戒一日,用不加胰子的清水沐浴三日。真真是比祭神還要虔誠。

陌少的浴房臨水,簡單的菱形窗格上糊著雪光紙。

吃過晚飯後天色微黯,深衣給陌少的浴桶裏灌滿了熱水後回房,小心翼翼翻出自己房間的窗子,慢慢壓著水花踩進水裏,悄悄潛了過去,扒上了陌少浴房的窗子。小指尖點著水,潤濕了雪光紙,輕輕地戳出了一個西瓜子兒大的小孔——

房中,陌少牽著繩子,滑到了浴桶之前。只手開始解外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周二中午12:15更新下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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